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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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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Too stupefied to be curious myself, I fastened my door and glanced round for the bed.— Wuthering Heights

我昏頭昏腦的,顧不上四處打探,插上門,尋找起床來。——呼嘯山莊]

門口的鈴鐺發出丁丁當當的輕響,愉悅地宣布著又一位顧客在清早大駕光臨。左手拽著不到十歲的孩子,右手像鷹爪一般緊緊抓在胸口扣子上的女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,腳下的高跟鞋響亮地敲在地板上。

“早上好,夫人。”年輕的服務生不知從哪裏鉆了出來,帶著還未睡醒的倦意。“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?”

“一杯紅茶,兩勺糖,不要牛奶。”她厲聲說,在離我們不遠的桌子坐了下來。“哦,看在梅林的份上,阿奇,擦擦你的鼻涕。”

她不耐煩地將手中的小男孩一把扯過來,手在他臉上胡亂抹起來,可憐的孩子默默忍耐著。我饒有興趣地盯著這對母子,聽到身邊椅子被拉開才回過頭。在我的餘光裏,男孩的母親作出了誇張的表情,甚至毫不顧忌地指向我們這邊。我張開嘴,想要抗議,但朱利安若無其事地展開預言家日報,用魔杖讓茶匙自動攪拌起來。

“如果再有一盤熏肉和煎蛋——”

話音未落,侍者端著托盤走了過來,放在桌子上。朱利安沖我做了個鬼臉,我嘆了口氣,抓起刀子往松餅上抹了層厚厚的黃油。

“快讓你的勺子停下來,周圍還有麻瓜呢。”我低聲說。他手一揮就做到了這點。

“我還以為自己才是我們之間無趣的那個呢。”

“總有一天,你會害死我們的。”我開玩笑地推了他一下,把松餅推到盤子中央。“不管怎樣,你才是在魔法部工作的那個。就算出了什麽問題,也得是你來處理那些法律上的文件。”

他沈思片刻,又嘆了口氣。

“你猜怎麽著?我覺得你說得沒錯,法官大人。”

“別唉聲嘆氣的。看看其他人,帶著早晨的朝氣。而你——在讀報紙。”我假裝抱怨起來。朱利安放下預言家日報,對我的態度搖了搖手指。

“我得趕上時代,證明即使我考N.E.W.Ts的時間比別人晚,也不至於讓我落後太多。”

“你已經落後了。”他揚起眉毛,等著我的解釋。“你就跟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一樣,每天早上吃一樣的東西,讀一樣的報紙——”

他忽然湊過來,“說到一樣,你做的工作不也是重覆的嗎?”

“這話不假。”

我咯咯笑了起來,從他的盤子裏取了一塊熏肉。這時,從門口飛進來一只貓頭鷹,把一封信丟到我身上。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,我皺起眉頭,直接把羊皮紙丟到一邊。

“有人最近很受歡迎啊。”

我捂住胸口,張大嘴瞪著朱利安。“你太傷我的心了!難道你不應該嫉妒地質問那封信是誰寄來的嗎?”

他沒回答,只是在我臉上吻了一下,繼續吃起了早餐。我的思緒卻飄遠了。老實說,跟朱利安坐在這家麻瓜餐廳裏,與他共進早餐——我也不知該怎麽形容這到底是什麽。總之,我感覺有些奇怪。

我們“覆合”已經有段時間了,可我愈發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有些,該怎麽說,不太自在。這也許是我的問題,但朱利安總是在談論魔法部的事情,讓我感覺自己在他的世界裏格格不入。我只了解醫院裏的事情,我們很難找到共同的話題。

“……得把文件給管理飛行工具的部門。阿米莉婭,你還在聽嗎?”

我回過神,意識到他在看我,便撒謊道:“抱歉,我只是對今天的會議有些緊張。這是在我能成為真正的治療師之前,最後一次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。要是我搞砸了,那可怎麽辦?”

他放下叉子,咽下滿嘴的食物。“你平時的工作讓他們毫無怨言,別擔心了。還有,”我望著他,“你要是不喜歡烘豆……”

我嘆了口氣,從一口未動的盤子裏拿起面包片。“休想。”

“阿米莉婭?”

“怎麽?”

他探過身,握住了我的手,掌心凹凸不平的皮膚有些粗糙。“也許現在就問你這個有些早了,不過,我在部裏的一個朋友……他邀請我去他的婚禮,”他遲疑地望著我,“下個星期,聖巴塞羅繆大教堂。而我可以帶一個人去。”

朱利安看著我,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。

“天啊,你不會在等著我邀請你吧?”

“一個紳士會這麽做的。”我故意擡起頭。他握緊了我的手。

“這對我來說很重要。第一次有人邀請我去一次聚會,而沒有擔心我的外表會——”他放下叉子,指了指自己的臉。“好吧,你知道我的狀況。”他望向隔壁桌子那對母子,搖搖頭制止了我的抗議。“我明白人們都在背後說什麽。不只是在餐廳裏。老天,你要是聽到部裏那些人是怎麽議論我的……”

“但你是個戰爭英雄!”我皺著眉說。“只有白癡才會忽略你做出的貢獻。我是說,他們哪個人真正做到了紙上談兵以外的事情?有誰親身參與到阻止格林德沃的行動裏了?”

他吻了下我的手背。“有時候,你真可愛。”

我翻了個白眼。“只要你別忘記我需要一條新裙子。”

朱利安端起咖啡杯,又放回桌子上。“說到衣服,我需要你的幫助。他娶了個麻瓜姑娘。”

我已經很久沒有穿麻瓜的衣服了。再次沐浴在夏日的陽光下,我感到喜悅的氣球鼓了起來,讓我有些飄飄然。朱利安站在我身邊,揪著脖子上的領結。

“這東西勒得我喘不過氣,”他有些惱火地扯著布料。“我沒見到其他麻瓜戴著這樣的東西,阿米莉婭。”

“那是因為你從小在純血巫師的家庭裏長大,只知道魁地奇和魔法之類的東西。”我擡手幫他整理了一下領結的位置。“如果你肯在平時穿袍子以外的服裝……”

他搖搖頭,忍耐著我的動作,一邊屏住呼吸,過了幾秒才呼出來。不難看出他很緊張,而且在這套衣服裏很不自在,我低聲安慰了他幾句。

朱利安可不是個裁縫鋪的好顧客;他不停地詢問為什麽不讓尺子自動工作,而是要抱著他的腰。接著,我跟裁縫試圖說服他,格子呢和條紋才是當下流行(也是正常)的圖案,但他是如此癡迷於那塊深紫色的天鵝絨布料,我敢發誓他差點就把魔杖從口袋裏抽出來施個奪魂咒了;好在朱利安的理智阻止了他。否則的話那可憐的麻瓜肯定會被嚇得改行了。

我原本希望能跟他配套,可朱利安就是不肯為藍黃相間的條紋讓步。最後,他選擇了一個暗綠底色、上面帶有紅色和深藍細線的格子呢。即使如此,他還是不太滿意,所以這幾天我得盡量忽略他對我選的領結的挑剔。

我把重量轉移到另一條腿上,把身上的裙子往下拽了拽。我選擇了一條帶有黃玫瑰圖案的連衣裙,跟淡黃色的羊毛開衫完美地搭配起來。將近三年前,當我發現聖芒戈決定錄取我的時候,一股沖動促使我跑到最近的商店裏把它買了下來。我很喜歡這條裙子,可惜一直沒有機會穿出來。

除了那次一同乘船旅行的人,我不記得有其他巫師見過我穿麻瓜的衣服。我總是對自己的出身很敏感,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是跟著麻瓜長大了。這種想法阻礙了我選擇真正喜愛的服飾:輕便、適合夏天的裙裝,而不是拖拽在腳踝上方的厚重長袍。

我長長地出了口氣,使勁眨了眨眼,被太陽烤得有些昏昏欲睡。朱利安還是站得筆直,跟剛才過來跟我們打招呼的麻瓜說著什麽。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“我們的人”:他們大多對該如何正確將麻瓜的衣服穿上身毫無頭緒,僅僅靠著笨拙的猜測胡亂搭配一氣。舉例來說,不遠處那人將泳衣當成穿在外面的短褲,而且臨時決定將領帶當成頭巾在耳朵上方繞了兩圈。我低下頭,藏住了臉上的竊笑,為朱利安身上正常著裝感到有些得意。

朱利安輕輕地推了下我的胳膊肘,我以為是要跟對面的人打招呼,迅速換上了快活的表情,在心裏排練了一番客套話。我準備得太充分了,因此在看到湯姆·裏德爾的時候,我沒剎住問候的話。

“今天的天氣真不錯……”

我的聲音弱了下來。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,接著望向朱利安。

“所以,你們兩個又成了一對?”

“是的。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了。”我回答道。他嘴唇上形成了一個微笑,看不出含義。他伸出手來,但我還挽著朱利安的胳膊。

“哦,”湯姆說,笑容加深了,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。朱利安輕輕地掙開我的束縛,握住了他的手。這持續了幾秒鐘。然後,湯姆轉過頭,我不情願地探過身,感到他冰冷的皮膚靠在臉上。一陣反胃感使我迅速結束了令人尷尬的貼面禮,站回原來的位置,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起他來。

他的模樣有些奇怪。認識他以後,每次見面他的膚色都會淡上幾分,五官也變得越來越模糊了;今天更是如此:不仔細看的話會以為它們在高溫下融化了。根據經驗,這通常是變形咒失敗的特征,除非施咒者是個瘋子,故意讓自己失去人樣。

我打了個寒顫,恰巧朱利安禮貌地開口道:“我不知道你也認識弗農,他平時不會跟魔法部之外的人打交道。”

“弗農?不,我跟新娘認識,艾米·本森。她跟你的名字一樣,”他轉向我,語氣幾乎算得上是親呢的。

我戒備地揚起下巴,往朱利安身上又靠了靠。就在此時,其他人騷動起來,朝著教堂裏面走去。我堅定地跟上人群,想把湯姆甩在身後。朱利安被我拉著坐到了靠前的長椅上,擠在一對年邁的夫妻身邊。我們坐下來時,他側過身,在我耳邊輕聲說:“你沒必要在裏德爾身邊那麽緊張。”

“剛才根本沒必要那麽客氣,而且你不是一直很討厭他嗎?”我板著臉說。

他的眉毛幾乎飄到了頭發裏。“那是以前。再說,我以為你們兩個關系還不錯。”

我剛要張口反駁,新郎和伴郎走了進來,身著黑色燕尾服,不斷地沖每個人點頭致意。我認出了厄爾·弗農。來到我們這排時,他興奮地朝朱利安揮了揮手,指著翻領處的鈕扣孔上插的玫瑰。等他走過去了,我微微偏過頭,低聲說:“如果你真的那麽感興趣,我能向你保證我從沒跟湯姆·裏德爾約會過。”

“這不是我要問的。”

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新娘。她踏在長毯上,臉上掛著羞澀的微笑。在看到教堂裏的某個點時,她的表情明顯僵硬了,能看到她神經質地攥緊了捧花,手指陷進了花束外的裝飾。我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,望見湯姆·裏德爾被夾在兩個麻瓜女人之間,微微撅著嘴,顯得臉頰更加凹陷。他並未擡頭看她,而是低著頭盯著手裏的某樣東西。這對她的影響並未減弱半分;艾米·本森的臉色白了,胭脂也蓋不住。

“既然如此,你為什麽要那麽熱情?”

我歪過頭,目光還放在開始講話的牧師身上。朱利安想要握住我的手,但我猛地向旁邊躲去,撞上了鄰座人的肩膀,道歉的話卡在我的嗓子裏。幸虧那姑娘只是不滿地瞟了我一眼,向另一側挪了挪。

“阿米莉婭,沖動、個人情緒和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絕不能影響我的選擇。我得作長遠的打算,而不是只計劃十分鐘以內會發生的事情。對裏德爾發脾氣可以算在裏面。”

朱利安的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怒氣。我旁邊的姑娘發出了憤怒的噓聲,他瞇起眼睛,沒再說什麽。

我閉上眼,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神父為年輕的夫婦祈禱。希望貧窮不會磨滅他們之間的愛意,即使疾病到來也不會使他們分離。老掉牙的內容。我深吸了幾口氣,決定即使有人要將我趕出去也得告訴朱利安。如果現在不說,我擔心我沒有勇氣再提起這事。

“朱利安,”我小聲說,“我沒告訴你這段時間以來——”

“你收到的信件都來自裏德爾。”

我驚訝地回頭瞪著他。此時,弗農從軟墊上拿起小金環,俏皮地笑著高舉過頭頂。幾個人大笑起來,吹起了口哨。

“你真的以為我不會註意到寄信人的名字嗎?”

他不動聲色地拉住我的手,我們的手指交織在一起。我任憑他將手舉到嘴邊,擋住別人的視線。若有人湊巧看向這邊,一定會以為他是在表達愛意。朱利安甚至閉上了眼,仿佛沈浸在這一刻。他說話時,嘴唇幾乎沒有動。

“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,他總會在附近,很難不註意到。昨天在餐廳裏,之前在你的住所附近……最近一個月越來越頻繁了。”

我的掌心滿是冷汗,後背也是。你怎麽什麽都沒做?我無聲地問道,低頭看著腳尖。問題最終淹沒在歡呼和口哨聲之中。弗農攬著新娘的腰,大步走出了教堂。周圍的人紛紛站了起來,交換著對新人的祝福和禮貌的問候。

我在座位上沒有動。朱利安也是。他說話時沒有看我。“別擔心,他傷不到你。”他說,然後離開了座位。最後幾個人說說笑笑地離開了教堂。除了我們,只有牧師還留在室內。我壓抑著一陣想找到他的沖動——向牧師坦白我的罪、向上帝尋求庇護,然後跟著在門口等我的朱利安離開了教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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